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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可以忍耐,為什麼你就不行?!

文 / 吳青芳 臨床心理師

某年春初之際,我和老公搭了擁擠又漫長的公車,好不容易到了陽明山看海芋田。
因為上山的關係,一下車就感覺到一股寒意,當下立刻浮現在我腦中的是一種不安的猜測:「老公可能又要受不了了」、「他等下一定會吵要回去」。
於是我試探性的看看他,他打了個冷顫,沒說什麼,我也小心地避免說出「好冷」的感覺。
沒多久,老公果然說了「好冷喔,我們要不要回去了?」。
這句話瞬間點燃了我的怒氣,腦中很快的閃現幾個念頭是:「我就知道!」、「那麽遠來到這邊,這麽快就要回去!」、「這個人真的好脆弱!」、「他一點也沒辦法忍耐!」、「一點苦都不能吃!」。
還有「其實我也覺得很冷,但我可以忍耐,為什麼你就不行?!」
在一陣安靜之後,老公見我不開心,也安撫的收回他的需要,說:「妳如果想再逛逛,我們就再走走呀~」,見老公妥協,我既生氣又捨不得他冷。
「算了啦!回去吧!但我真的覺得,你一點點不舒服都不能忍耐耶!」我妥協,但給他一記指責的迴旋踢。
老公很無辜又很真誠地問了一句:
「可是真的很冷啊,為什麼要忍耐?」
 
這句話,後來大大的改變了我一種根深蒂固的信念,也影響了我看待「忍耐」的角度。
在我的成長經驗中,父母是很鼓勵忍耐特質的,「忍一時風平浪靜,退一步海闊天空」、「吃虧就是佔便宜」,「可以忍耐表示你夠堅強」,而其中最重要而隱晦的信念是「不能忍耐的人是很脆弱的、沒辦法為你犧牲的、是不能依靠的」。
我看起來生氣,但其實心底深處是擔心害怕的:「他這麼脆弱,如果遇到什麼大風大浪,他是可以共患難的嗎?會不會我要一個人扛起一切」?
當我經過好多天的思考,看見這個過度災難化的連結時,我反過來問自己:為什麼我會需要用忍耐來證明自己的堅強、勇敢與獨立,以及對人的重視與愛呢?
其實我不一定要跟環境硬碰硬。對達成目標的方式多一點寬容、少一點限制,用讓自己舒服一點的方式去做,那不表示我不堅強;
我不一定要咬牙自己撐著。能夠向身邊的人表達自己的需求,為彼此的感受做出調整,那是被在乎的感覺,但不表示我就會變得不獨立、依賴或無能。
我也不一定要完全的配合你,來證明我愛你。我想相信如果你也愛我,你不會想看到我用犧牲、忍耐,來換取你的愛。
當你明明知道另一個人可能意見想法與自己相左,你仍願意冒著被攻擊或無視的風險,去表達自己感受和需要,這是勇敢。
在後來的日子裡,我學會不再把忍耐視為一種優點。它是一種策略,你在必要時需要用它去度過艱難的時刻,但你不一定要「總是」這麼做,也不是「只能」這麼做。
這不僅是增加了我面對事情的彈性,也可以用更欣賞的眼光看待老公的「不忍耐」。
有時候,當我們很快被某個舉動激起強烈的情緒時,不妨可以看看我們是不是太快的把特定的想法或行動,與某種特質、觀念或想像連結在一起,仔細檢視,也許會發現這個A到B的連結只是種過往成長的經驗法則而已,但不代表適用於未來。